江辅芳(1920-)
前不久,这位国军抗战老兵江辅芳归队了,上周六(12月9日)在奉化一家敬老院无疾而终,享年98岁,来不及送他……江山易帜,成王败寇,是我们这个民族评价正义的标准,国军抗战老兵的晚景命数,无法用世道凉热或人心善恶可以解释......
1920年,江辅芳出生于奉化山区棠岙西江村的一户小商人家庭。靠着爷爷在山里做买卖开店铺攒下的家底,江家的房屋虽小但考究,镶嵌着精致的木雕构件。门前那一小块水泥地,在解放前的西江更是罕见,是山里有钱人的标志之一。
江辅芳从小就离开了大山,只身赴宁波求学。1938年,他以优异的成绩从省立宁波中学毕业,加入到镇海县“战时政治工作队”,积极从事抗日救亡的宣传活动。
1940年,祖国河山大半沦陷,适逢黄埔军校前来宁波招生,年轻热血的江辅芳投笔从戎,没有丝毫的犹豫。
江辅芳入读黄埔军校三分校第十七期,位于江西瑞金。
1943年,江辅芳从黄埔军校毕业,被分配到浙江丽水,任国民革命军第88军特务营第二连重机枪排排长。1944年9月,温州第三次沦陷期间,预先得到情报的特务营在丽水大港头附近伏击日军骑兵部队,江辅芳与战友同仇敌忾,用重机枪猛烈扫射日军,打死日军七八十人。
抗战期间从日军手里缴获的一条军用毛毯成为江辅芳最珍贵的纪念品,至今仍小心收藏着。
抗战结束后,江辅芳升任88军少校参谋,接着就卷入了国共内战。
抗战期间,国军装备不如日军,但老百姓给国军通风报信;内战期间,共军装备不如国军,但老百姓给共军通风报信,江辅芳说失去民心的国军节节败退并不奇怪。
1949年,88军接到命令向南撤退,行军至瑞安县时,遭解放军游击队袭击,江辅芳背部中枪,子弹从腹部穿出。血流不止的江辅芳在伤痛中煎熬了八天八夜,直到部队退到福建霞浦方才找到一家教会医院。
88军给医院付了30银圆,让他先在医院治疗,待伤愈后再归队。
但88军继续向南急撤。
江辅芳自觉伤势严重,明白此去怕是永别,然而医生检查了伤口,发现子弹虽击穿腹部,却没有伤害内脏,术后应很快可出院。医生的话重又燃起了他的希望,然而由于首次手术后腹部创口未能彻底处理干净,导致创口迟迟未能愈合,直到两三个月后重新手术方才治愈。
而此时他已失去归队机会。
88军退到福州的时候曾经给他来过一封信,让他马上归队,因为部队很快就要去台湾了。待江辅芳痊愈出院,一切为时已晚,88军早已飘洋过海。教会医院给了他两块银圆当路费,他便沿着当初南撤的路线原路向北,历经千幸万苦,耗时一个多月方从福建霞浦回到宁波。
他先投靠宁波的姐姐(今年101岁,依旧健在),想在宁波找个工作立足,因乱世未果,江辅芳回到了老家奉化棠岙的西江村。
回到深山的江辅芳和母亲住在一起,与周围贫穷的乡邻比较,家境尚可。
江家在五十年代初期的土改运动中被评为“中农”,同时进行的“镇压反革命运动”成为江辅芳人生道路的真正转折点。
在那场席卷全国的政治运动中,参加“蒋介石部队”打过内战的江辅芳被定为“历史反革命分子”,戴着高帽子甚至捆绑着与其他“地富反坏右”分子一道经历各种批斗。为了在灵魂上脱胎换骨,1950年他参加了奉化第二期“反动党团特分子改造学习班”,经过八个月的学习改造,江辅芳原本有希望摘除帽子,岂料因一件小事得罪了乡干部,致其摘帽化为泡影。
书生加军人出身的江辅芳从小离乡,并不擅长农活,外加上特殊的政治罪名,在人民公社里,他被定为六级半的劳力(与妇女差不多),好的工作轮不到他,工分也少得很。
而且,每来一次政治运动,他首当其冲成为批斗和羞辱的对象。
没有一位姑娘愿意下嫁给这位地位低下又不会挣工分的人。39岁那年,江辅芳娶了外村一位34岁的离婚女子为妻。妻子事先并不特别清楚江辅芳头上的那顶帽子,直到嫁入江家后偶然在皮箱里翻到了几页纸,方才知道自己误嫁了反革命分子...
位于山区的西江,国家一年只供应三个月的粮食,其他月份农民需“以瓜(地瓜和南瓜)代粮”,或偷偷向有余粮的农民购买黑市米。其他人可以多买黑市米,但江辅芳却不可以,否则就有被告发的危险。
在抬不起头的境遇之下,妻子与他共同生活42年,没有生下子女,于二十年去世。
江辅芳的养女今年54岁。1968年,当时只有5岁的她由父亲做主从新昌来到棠岙的江家,从此由王姓改为江姓。
养女的生父参加过抗美援朝战争,在新昌那边是当大队书记的,说来也是根正苗红的出身。父亲当初大概并不知晓江辅芳的底细,否则应该不至于草率地将女儿送到江家。
作为江辅芳的养女,她在西江受到的歧视是无处不在的,甚至连读初中的资格都被剥夺,即便那已是文革晚期。
邓小平复出后,1979年的某天,江辅芳了接到一纸平反通知书,正式宣布摘掉他头上那顶戴了将近30年的“历史反革命”帽子。
江辅芳喜极而泣,他从报纸上小心翼翼地剪下邓小平的照片,恭恭敬敬将他挂在屋子的正中央。
养女帮他调试电视(上图)
98岁的江辅芳是奉化仅存的两位抗战老兵之一,除了耳聋之外,身体十分硬朗。他对养生有着独特的方法:每天吃几颗醋蛋,服几粒多酶片,乃至晒几分钟太阳都有讲究。
为方便养女照料,若干年前,江辅芳从山里搬到了奉化城区,自费入住福利院。除了养女每周前往福利院看望,一年之中也会有民间组织的志愿者前来慰问。
民间组织挂的荣誉牌(上图)
抗战老兵江辅芳每月只有一千多元的补助,这其中包括黄埔军校同学会(系中共中央统战部下属机关)生活补助金632元、当地高龄补贴100元、农村劳保100元以及独生子女费100元。
由于黄埔同学会每月发放补助金,根据有关规定,江辅芳失去了享受低保的资格。
问他现在生活好吗?他想了想,认为现在生活一般般,不算好但也不算坏。
因为有比他更糟糕的。他的黄埔校友,棠岙西江另一位国军抗战老兵江圣烈,毕业于黄埔七分校。江圣烈同样参加过抗日战争,也参加过国共内战,于是在1950年因“历史反革命”被判有期徒刑五年,发配到江苏北部的农场进行劳动改造。五年刑满后,江圣烈无处可去,自愿留在农场继续劳动。1979年江圣烈被摘去反革命帽子,落实了政策,成为农场的正式职工直到退休。江圣烈于晚年回到家乡,孑然一身入住棠岙耶稣堂办的养老院。2017年初,97岁的抗战老兵江圣烈在奉化病逝。
江山易帜,成王败寇,依旧还是我们这个民族评价正义的标准,国军抗战老兵的晚景命数,无法用世道凉热或人心善恶可以解释......
故乡行摄,脚步并不止于怀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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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灵国
香港中文大学硕士/政协文史研究员/注册会计师/Samsonite大中华区财务总监
过去的几年里,陈灵国行走于宁波周边以及四明山上无数村子,与这片土地上的几百位老人交流并建立信任,试图还原在这片土地上曾经发生过的种种故事。他以图文的方式记录普通人的现状和往事,把即将遗忘于山野的人物沧桑及其时代场景以普通人的视角再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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